Sunday, February 19, 2017

《中國詩詞大會》是個好節目

《中國詩詞大會》,是個挺好的電視節目。

《中國詩詞大會》

本來嘛,詩本身就是個好東西。聖人都說了,單是《詩經》
,就可以興,可以觀,可以群,可以怨;邇之事父,遠之
事君;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——意思是,詩有許多作用:
抒發,觀察,交友,吐槽,侍奉父母和君王,知道鳥獸草木
的名稱。
論內容,聽個詩詞,也不錯。電視節目傳遞的是言辭、畫面
與聲音,而中國詩歌,自古就是字、畫、音的精華合體。

古代詩詞歌賦,現代統稱詩歌。歌這個字不能漏。古代詩歌
很難分家,詩最初是來唱的。漢武帝立樂府,樂府這個樂,
是音樂的樂。採集了歌詞後,要“協律”,那就是唱的。
樂府配的調子是楚聲和新聲,《詩經》三百篇配的是雅樂。

宋詞與樂曲,也都是用來唱的。宋詞早期小令多,短,大家
也容易背。李後主和晏殊的詞都不長,大家喜歡。後期慢曲
盛行,柳永出現,至於姜夔、辛棄疾,詞都特別長:那是用
了不同的曲子。好比說,李後主和晏殊唱的曲子,都是民間
小調;辛棄疾時代,已經給唱詩班作詞了。



所以啦,詩歌題材,大多都是先用來唱,用來念的。之後
才是用來默讀,用來看。
好詩,則其辭藻、意思、聲音,都精到。
一個電視節目裡,聽大家念幾句千秋以來,辭藻、意思、
聲音都到位的句子,挺好的。
相比於電視屏幕上各色不尷不尬的官樣文章、自以為有趣
其實沒意思的網絡黑話集合、臺本爛俗的綜藝,來得有趣
——不是念詩這種行為多麼招人,都是同行的襯托。
自然有人會說風涼話:背詩算啥本事?有本事自己寫呀!
——當場口占或寫詩,算古人雅趣。《紅樓夢》裡一群姑娘
帶著寶玉立詩社,就這麼玩。《浮生六記》裡,沈復和他的
一群死黨,也時不時組個詩會。但具體實施,稍微有點問題。

《紅樓夢》裡的詩社活動

——其一,臨場賽詩,寫不出來,該當如何?是該罰的。
南朝梁時,有文人們趁飲宴,企圖以此刁難將軍曹景宗呢。
電視節目上,怎麼個罰法呢?
——其二,除了極少數捷才,中國古代能即席寫詩,還能
寫得好的人,都不算多。王勃《滕王閣序》那種事,千古
一人而已。就算湊出打油詩來,徒然無趣。換個角度想,
別說即席寫詩,就算是科舉場上,深思熟慮寫來的詩,
千古也只有錢起“曲終人不見,江上數峰青”比較有名而已。
——其三,這到底是個,給人看的電視節目,而非炫技節目。
中國之大,自然有大雅之士,捷才快手,倚馬可待。但電視
節目,是要給觀眾看的。稍微懂得點現在大局的,自然明白:
年輕思維敏捷的,都被黏去互聯網媒體了;看電視的,或少
或老,談不上多精英。同理,背詩這種事,也是要照顧觀眾
群的。這畢竟是一個業餘愛好者們的舞台。這種時候,白居
易的態度就比較有用了:他寫詩,所謂老嫗能解。歌詩合為
時而做。精微刁鑽、佶屈聱牙的生僻詩所在多有,但詩歌的
原初意義,就是傳唱,是酬答。
從普及詩歌、引發興趣、召喚回一些大眾對傳統文化的角度
而言,這就算挺好的了。

《中國詩詞大會》選手

一種需要警惕的思想是,將詩歌強行置於象牙塔中,必須沐浴
熏香方可染指,使詩歌成為小眾賞玩之物,強求險僻變化新意,
則詩歌死矣。
漢樂府、唐詩、宋詞、元曲,都是以社交用品(酬唱應和)或
音樂體裁開始,漸次精微,窮盡變化,逐漸文章做盡。王國維
先生說,“四言敝而有《楚辭》,《楚辭》敝而有五言,五言
敝而有七言,古詩敝而有律絕,律絕敝而有詞。蓋文體通行既
久,染指遂多,自成習套。豪傑之士,亦難於其中自出新意,
故遁而作他體,以自解脫,一切文體所以始盛終衰者,皆由於此。
”— —最頂尖的行家們與大眾,對詩歌的愛好其實是脫節的。
行家們務求新意,大眾們卻只要滿足日常即可。所以大眾喜愛的
詩,往往淺易簡爽;並不刻意求工。從節目角度,亦然。有這麼
個節目,大家看看,對詩歌有興趣,就挺好的了。



東漢大學者鄭玄,有婢女若干位,耳濡目染,都有了才學。
有位婢女,一日被鄭玄罰跪。有婢女跟她開玩笑:胡為乎
泥中?——這句出自《詩經·邶風·式微》。罰跪的婢女立刻
回答:薄言往愬,逢彼之怒——出自《詩經·邶風·柏舟》。
當世以為風雅。
所以您看,類似的遊戲,大學者家裡也玩兒的。

    來自: bosndong > 《詩詞》

    《中國詩詞大會》20160212

    1 comment:

    posntung said...

    電視節目傳遞的是言辭、畫面與聲音,而中國詩歌,自古就是字、畫、音的精華合體。